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狗祭

“买条小狗吧!”即将做产的母亲对父亲说。

父亲向来反对养狗,他说,人都养不活了,还养什么狗?

父亲不喜欢狗,拖着就是不买狗。当母亲再次催促他买狗时,父亲却大发谬论一通。他说,狗,会给主人惹事生非,招灾惹祸。狗是啥?狗是集一切坏人坏事于一身的家伙。骂那些心地不良的人是狼心狗肺;骂那些帮人出馊主意的人是狗头军师;骂那些趋炎附势、看不起平民百姓的人是狗眼看人低;骂那些说话不检点,开口伤人的人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;还有狗腿子、狗脸皮、狗崽子、狗男女、狗尾续貂、狗急跳墙、挂羊头卖狗肉、狗苟蝇营、狗拿耗子、狗血喷头、狗仗人势、狗彘不如、狗咬吕洞宾等等,不一而足。就连月食现象,也嫁祸于狗,不说“天虎吃月”,而偏要说成是“天狗吃月”。鲁迅先生这样的大文豪,也骂上一句“痛打落水狗”。幸亏狗没有手,如果有手,人们不知会用什么样的恶言恶语来称呼小偷。狗手?狗爪子?一句话,人间所有的脏水全往狗身上泼。

狗是万万养不得的。父亲坚持说。可是,母亲生了孩子后,家里没有狗也是万万不行的。

农村里,小孩拉在地上的粪便全靠狗来清理。自家没狗,只要附近有,站在门口扯着犬嗓音“呜呜”地呼叫几声,远近的狗都会闻声跑来争相把地上的粪便,不管是稀的还是干的,都会舐舔得一干二净。可近几年来,因为饿,不管是大狗小狗,还是公狗母狗,全被饥民们偷吃的几乎绝了种。

见父亲赖着不肯买狗,母亲下了最后通牒,如果不买狗,那小孩拉下的粪便你自个儿去舔光。尽管父亲对母亲提出的建议,常常持坚决反对的态度,但到了最后,事无巨细,父亲终究是听母亲的。

在母亲临产前一天,父亲从很远的集市上花了五毛钱买回了一条小黄狗。

小狗很乖,每次都会把我弟弟拉摊在地上黄里带青的稀稀的粪便舔得一干二净。即使干净得再也看不到一丁点便痕,只要母亲用脚尖在地上点一点要求说:“舔光光,舔光光。”它就会摇着小尾巴乖乖地再舔一次,干净地连苍蝇都闻不出这里曾有过它们的珍馐美肴。

它是一位顶尖的家庭清洁工,但它的待遇却低得可怜。每天只能吃上一顿早餐。每天早上,母亲往往用石头凿成的狗槽里面,舀一勺看不见一粒米饭的粥汤。母亲说,狗只能吃一餐早餐,是老祖宗的传下来的规矩。中餐是绝对不能吃的,吃中餐的狗会变成“朝天喊”的敌友不分的没心没肺的傻瓜狗,晚饭更不能吃,吃晚饭的狗会变成赖在家里不肯出门的“洞里狗。”母亲还说,狗肚子是个无底洞,吃得再多再好也就远填不饱。

小狗似乎也懂得这个规矩,卷着尾巴,瞪着狗槽里那滚汤的粥汤,急得团团转,伸出长而薄而软的舌头,一圈一圈地舔着舔着。一舔完槽里的粥汤,卷着尾巴抖擞着精神,头也不回地噌噌地跑到别人家或别村去继续舔粪,做义工。小狗那自由自在有滋不味的日子,不仅让我眼红,更使我嫉妒。它多爽啊,不用上学,不用做作业,不用带弟妹。

小狗在我家过的第一个春节的大年初二,我和几个到我家拜年的表兄弟操木棍在玩打仗,正当我们酣战兴起时,小狗跑到我们身边浑身抖了几抖,把我们只有过年才有的唯一的一套新衣服溅落得一身粪渣臭,惹怒得我们操起木棍将它一顿臭打。

它没有逃跑,把尾巴夹在后腿间,瑟缩着身子麻木地躲闪着,两眼可怜巴巴地望着我们,不停地汪汪汪,似乎有就不出的苦衷想向我们倾诉。

这是它到我家后第一次惹的祸,原来是因为饿,它经常去偷吃无处不有的粪缸里的大便。这次不小心,掉进粪缸里没被淹死,算是不幸中之大幸了。

正如父亲说的那样,随着它不断地长高长大,给主人家带的灾祸也越来越多。

同样因为饿,它不再以偷吃别人粪缸里的粪而满足,它的胆子越来越大,常常窜到别人家的灶房里去偷吃粥饭和菜桌上的菜肴。隔三差五地有人跑到我家里来索赔被它打破的罇缽碗碟,它自己常常被打得遍体鳞伤。记不清它的腿被别人打断了多少回,每次跛着脚回家后,父亲都会用杉树皮把它断了脚骨的腿绑夹起来,没过几天,它又奔跑如常了。

邻村一位火爆性子出了名,绰号为“雷管”的年轻人生了一个儿子,这小狗就成了他家的常客。

一天,它舔干了“雷管”儿子的稀粪后,顺便跑到他的灶房,把“雷管”熬得烂烂的,准备给媳妇吃了“通奶”的放在灶头上的一罐猪脚蹄三下五除二抢吃得不剩一块骨头,连脚缽也被打得粉身碎骨。

小狗正想舔舔嘴巴往外逃跑时,恰巧被从生产队收工回家的“雷管”撞上。四十多年前的两个猪脚蹄,无异于吃了他的心头肉,气得“雷管”举起手中的锄头,关起门来打狗,汹汹地发誓非把它打死不可。

都说狗急跳墙,可他家里没墙可跳,它竟能急中生智,跑上楼梯,跳上楼上的屋檐,然后从屋檐上跳到屋外的路,一路逃出来。

“雷管”不但没打着它,反而屋檐上的屋瓦被狗踩破了一大片,更是火上浇油,一时性起,举着锄头一口气追赶了二三十里路,直追到我的家中。

“雷管”一看,狗主人竟是他的远亲,得叫表姑母,怒气一下子泄了一半,放下锄头,向表姑母说明了原委。

母亲连声道歉,说要买两只猪脚蹄来赔还他,并留着他吃了中饭,算是赔了礼。

这狗几乎天天给家里带来灾祸,母亲奈何它不得。杀又不忍心,赶又赶不走,干脆叫我找了根长长绳子把它拴在门一狗窝边的一个柱子上,从此,狗再也跑不出去闯祸了,只能钻出狗窝到外面拉屎拉尿。

一天,我放学回家,看见一只不知哪来的野狗,与我家这只狗屁股对着屁股紧紧粘在一起。我怕自家的狗被野狗欺侮,拿了一根棍子去打赶那野狗,但不管怎么样,两只狗就是分不开,堂弟路过见了说,用那棍子插进两狗的屁股间能把它们分开。结果,不管两人怎么招,就是没法将它们分开。

母见了,夺走我们手中的棍子,一声不吭地把自家那狗脖子上的绳子解开。

放暑假的时候,我家的狗已经拖都着个大肚子,比以前温顺了许多。母亲说,它快要下狗崽了。

一个炎热的深夜,一伙手持铁棍的青壮年人闯进我家,声称来抓漏网的躲在我家的什么“坏头头”。可他们一进门,就遭到了守在家门口的狗的凶猛的攻击,它不顾一切地冲上前去撕咬那些人,它一边拼命地扑向那些陌生人,一边狂吠乱嚎,不顾生命危险,向主人及时报了警。

听到狗叫声,“坏头头”在我父母的协助下从后门安全脱险了,但那狗,很快毙命于乱棍之下。

抓不到人,他们就把我家的被他们乱棍打死的狗拖了回去,他们说,狗肚子里的那些狗崽子可以治人的胃病,不虚此行。

可怜的狗,死了也上不了台面。他们在野外用三块石头拱起了锅台,正准备烧汤剥狗时,被丢在地上的这只死狗突然从地上挣扎起来,趁着众人还未回过神来,一口气逃回家中。

第二天早上,母亲破例在狗槽里倒了满满一碗饭,外加两骨头。但趴在饭桌下怀着一肚子狗崽子的狗,朝那狗槽有气无力地瞟了一眼,再也没起来吃饭啃骨头,慢慢地闭上了眼睛。

母亲说,狗肉是不能吃的,特别是自家的狗,叫父亲把它拿到屋后的山上埋了。

第二天上午,我和堂弟到那埋狗的地方一看,只剩下一个埋狗的泥坑,狗不见了。

呜呼,我那死无葬身之地的狗,如果能象你的小主人一样存活到今天,该多好啊。纵然享受不到改革开放带来的多大红利,但是至少能分到一杯羹,过上衣食无忧的温饱日子。而你,我那可怜的狗啊,直到你拖着大肚子为主人壮烈地献出宝贵生命的那一刻,仍然是粒不裹腹,肌肠辘辘啊。你短暂的一生,为你过去的小主人,如今的糟老头留下了无限的愧疚。悔不该因被洒了几滴臭粪便,就不分青红皂白地和表兄弟们把你臭打一顿。你饿,你冷,你迫不得已。可你为什么不跑不逃?悔不该利用你对我的信任,欺骗你的感情,往你脖子上套绳索,剥夺了你的自由。而你不仅不记恨我,反而对我亲热如故。一见到我,你就欢跳着舔我的手,舔我的脸,尾巴摇个不停,就像永远亲不够似的。你怎么就这么傻呀你,你让我在这垂暮之年,常常半夜惊醒,悔恨交加……

哀哉,我那生不逢时的狗。如果你生在如今太平盛世的年代,你还是狗吗?绝对不是。你会改名换姓为犬。警犬、军犬、哮天犬,你是当之无愧的义。即使上不了这个台面,也会进入另一个体面的群体。你会成为贵妇人和有闲人士炫富贵秀风雅的宠物。饿了,宴桌上有你的专座,山珍海味让你腻得懒得张口;吃出“三高”病来,有待遇优裕的公务员专职医师给你诊治;皮毛乱了,随时可以进出为你专设的美容院,打扮得花枝招展派头十足;坐豪车出入,穿锦衣摆阔。你不知道谁是你亲生的狗母亲,但你懂得在养你宠你的的人妈妈面前撒娇弄骚。可你,你却偏偏不幸降临于那多事之秋的动乱年代,饱受凌辱,惨遭夭殇,成为那声无聊至极争斗中的屈死鬼。

愧疚燎心痛,涂鸦祭狗魂。

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 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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